冬天要飲湯,夏天更加要飲湯。湯是中國人的神奇發明,是人類的恩物,宇宙的福音,我愛飲湯,而且深信「今天不飲湯,明天便要飲藥」的道理。我是在藥裡長大的孩子,對湯的戀慕,簡直就是對幸福的想像。
上星期某天,天陰,風大,走在擺花街上,無端覺得很冷很冷。想飲湯,便在一家餐廳前停下,抬頭見是太平館,不管,推門入去,我此刻只要飲湯。
我在「鮑魚雞絲清湯」和「燕窩雞茸湯」之間猶豫不決,同樣有雞,故是鮑魚與燕窩之爭。我甚愛燕窩,貪其甜(很無聊的原因,曾有朋友叫我直接喝白糖水),但最終選了鮑魚。看著價錢牌,因家中賣燕窩的緣故,我並不相信這個售價的湯,會有真燕窩在裡頭。
況且鮑魚雞湯,真是單聽名字都教人全身溫熱啊。
湯來了。果然是濃濃的鮮味,鮑魚絲和雞絲混在一起,湯之所至,你中有我我中有你,結實地溫暖了我身心的需要。我幾乎每飲一口,都深深微笑一下,再發出類似「好好飲啊」、「活著真好」、「人生沒白活了」之類令人髮指的感嘆語。友人暗暗搖頭嘆氣:我怎麼會認識這樣的人啊 ......
飲過最難忘的湯是藥燉排骨(其實,算是湯嗎?)。
去年冬天,在台北某個夜市,氣溫冰點,人頭湧湧。在路邊攤喝了一碗藥燉排骨湯,看著對方從嘴唇呵出雪白的氣,我們笑得像個笨蛋一樣。體溫回暖,天氣漸寒,後來又喝了一碗羊肉湯。在我的回憶裡,始終是排骨優勝,除了物以類聚,我想不到別的原因。
戀愛的時候,世間所有的女子都會十分變態地突然溫柔起來,煲湯去。那時,她會忽然曉得什麼叫汆水,什麼叫滋陰什麼叫保健,她會在心裡咀嚼著這些鬼祟而曖昧的名詞,並對季節的變化敏感起來。她用盡生平絕學,企圖藉一碗湯,把一個男人的心撈住。再粗心大意、兇神惡煞的女子,煲湯的時候也是溫柔的,讓人覺得可以娶她回家。
說起煲湯,我也有些經驗:煲過給兩個男人喝,同時慶幸到了今天,他們仍然活著 ...... 我不需要很愛很愛很愛一個男人,也會煲湯給他飲,只要我們住在一起。
我覺得飲湯有時比愛情重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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