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1年7月26日 星期二

茉代人民

  好友於中國內地工作,見慣了黑,對溫州高鐵慘劇一事雖覺悲憤,亦無大哀。那夜,我們靠著肩膀看電視,我告訴他,這個政權離覆亡之日不遠了。他放下啤酒,笑我幼稚,說政府頂多砸點兒錢,一千萬不夠,兩千、三千--無所謂,反正都是從人血裡榨出來的胭脂,正好用來粉飾太平。堵了嘴巴,他日買賣依舊,黑不見天。

  我聽了,覺得很氣餒。但亦無話可說。是的,那個地方叫中國,那個政權叫共產黨。在那片土地,能活著,沒給毒死輾死,早應酬神;要是死了,一個還是一萬個,在官員眼裡,不過是0的分別。不識相的刁民若要再討公道,什麼上訪遊行茉莉花,只要一天發展還是黨的硬道理,大不了「尋釁滋事」你十年八載。反正土地遼闊,不怕容不下冤魂。

  共產主義恐怖的地方,在於唯物。不信鬼神,沒有因果觀念,不怕報應。所以一隻手摸你口袋,另一隻手拿著利刃--殺雞取卵?不,有時即使你什麼卵也沒有,屁民就是屁民,剮你千刀取樂而已,爺兒們高興。人死了,不過是一堆腐肉,得趕在發臭以前埋掉。手段不論,情由不問,死物而已,何足掛齒。埋掉一張爛桌子,你哭個屁?

  屁民如我,絕不理解那些雙手滿是鮮血的人,何以夜裡得以安睡。上帝不懲罰他們麼?微博上流傳一張照片,給我很大的震憾。日本3.11大地震後,自衛隊成員從福島縣一間小學瓦礫中,撿到了56個書包。一一清理好後,裝好膠袋,待家長認領--如果他們仍在人世。在廢墟中,找到若干遺物,計有畢業證書、結婚照片等,也悉數被分門別類,乾乾淨淨地放在一體育館中。

  對比用鏟泥車挖掘屍體,聞說還把一女人的頭顱鏟去了一半,我想,不需要我寫任何煽情的文字,有心的人都會絞痛。人心肉做,輕輕一刺都會流血,陌生人尚且如此,那些家屬怎麼承受?

  一個人所能承受的事,畢竟有個極限,一個民族亦如是。氣餒無用,不能糾纏下去,在罵罵咧咧中虛度一生。聽聞七、八月的茉莉花開得最盛,果子也是要結的,所謂分別,不過是這個花季,還是下一個;我們有生之年趕得上,還是趕不上。

  這兩天讀末代皇帝溥儀的自傳《我的前半​生》,提到鄭孝胥時,有一節這樣寫:

  在天津時代,鄭孝胥有個著名的「三共論」。他常說:「大清亡於​共和,共和將亡於共產,共產則必然亡於共管。」

  鄭孝胥這個滿清遺老,畢生在溥儀身邊奔走,溥儀後來與日本人同建偽滿州國,也是此人穿針引線。他離世之時,國共仍在內戰,共產黨仍未掌權,能得此「三共論」,可見是個有遠見的人。與其說他是個預言家,不如說他透徹了解共產主義,也洞悉人性。

  今天,我們都是茉代人民,坐上時代的列車,一同飛馳吧。邪惡的勢力每分每秒都在等待我們鬆懈,我們不要車毀人亡,要活著,親眼看茉莉花開。

  最後,跟大家分享一個我在高登學的新字:「并」。你試試反過來看,是個什麼字?

2011年7月25日 星期一

假期

台灣‧花蓮 2008
  八天假期草草過去,不外乎是吃喝休息,不必細數。

  讀了適量的書,都是舊書。仍然不愛熱鬧,所以不逛書展,不買雜誌。夏天以來,家裡沒開過冷氣,興之所至便喝杯酒,在小小的房間裡,從雪白的牆身看出淡淡的月黃。日子在流逝,慢得不能自覺。我要一切都很緩慢。太快的東西都接近死亡。

  舊同學們陸續結婚、懷孕、產子,二十五、六歲人就找到了人生目標,真是勇敢。由此看來,亦舒還是準確的,她寫:

  都二十六歲了,若是天才,結婚未免可惜,但我不過是個平凡的女人。

  婚嫁之事,未能免俗,我們害怕寂寞,也是意料中事。那夜我在筵席之上,遠看台上新人的歡容,事雖煩瑣僵化,人的情感仍是可貴。抄了數節〈傳道書〉,寫在賀卡上,落款前既不寫百年好合,也不祝連生貴子。我寫的是風雨同路。散席時,慎重地拉起新娘的手,放到新郎手中,對他說:「交給你了。」這個相識了十八年的摰友,幾近泫然。

  某天,出海。藍得火熱的天,迷迷幻幻,熱得汗糊糊的,似入太虛之境。工作的事暫擱一旁,報價、翻譯、校對、封面,一一不想。跳進水裡,沉得很深很深,雜念去了,但覺一無所求。北冥有魚,南冥有我,浮乎江湖,不離也不騷。但終究不是魚,還是得上岸。債始終要還,快樂短暫,地獄才是無間的。

  故,以任何名義,也要抓住一個人。唯其如此,才能抵抗衰老帶來的對生命的無力感。

  昨天,讀了蔣芸的專欄《粉蝶兒飛來》,寫到她一天,忽然有四五隻粉蝶兒飛來,圍在附近不肯離去。她寫:

  啊呀,剎那間四五隻小蝴蝶圍繞着我飛上飛下,老者笑呵呵說:你好多朋友呀……我站定,眼眶熱了,幾乎哽咽着說:是離開我的親人來看我了……

  心裡十分動容。哪一天我也遇上人生至痛,哪怕是一陣風,也足以令我崩潰。我無法接受類似「死去的人,永遠活在我們回憶中」的話,死了就是死了,從血肉化為塵土,永遠不再相見。

  最近,在好友指點之下,我終於良心發現。老給母親打長途電話,誇她包的餃子好吃,說想念她,家裡的衣服總洗不乾淨,因欠她的一雙巧手 ...... 不意之間,母親老了,但願不計前嫌,餘下的日子或長或短,我都愛她。我願意熱烈地表達。

  一生人那末的長,但真正去愛的機會,猶如假期,究竟不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