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8年12月25日 星期四

千言萬語

  新博客叫做「千言萬語」,這是因為我極度沉迷一首叫「千言萬語」的歌,鄧麗君唱的,王菲也唱過。某年某月,我在如今已經遷鋪的六四酒吧裡,聽過一個男人用胡琴拉奏鄧麗君的「千言萬語」,雖沒什麼傷心事,但就是哭了。

  往事一去不回。打從六四搬上卑利街後,我再也沒去過,每次經過蘭桂坊,格外懷念這個老地方。那是一個電影人與知識份子的聚腳的地方,像一百年前的巴黎的沙龍、咖啡館。那時我才十九歲,我喝紅酒、抽幼身雪茄,渴望飛翔、退學然後獨自遠行,我和最好的朋友消磨一段美好的青春。

  過了幾年,每當我回望過去時,總是發現想說的太多太多,不及用一句歌詞總結:「千言和萬語,隨浮雲掠過。」只要你永遠抬頭,它永遠變幻莫測,看雲看多了,有時真的會明白世事。

  Should auld acquaintance be forgot and days of auld lang syne.

2008年12月24日 星期三

再見飯島小姐

  平安夜,尤其體會到人生其實並不平安。澀谷街頭,滿是為飯島愛猝然死亡的消息而奔走的記者們。某主播拿著咪牌,採訪兩位蒼白而唇薄的日本男人,他們約莫是三十歲左右的模樣,穿大衣,帶紳士帽。

  主播問:「請問你對飯島愛有什麼印象?」甲男人臉上閃過一絲輕視、不屑和窘態,然後,他示意乙男人回答。乙男人尷尬地說:「嗯 ...... 天真爛漫,工作態度很認真。」甲男人馬上接一句:「沒錯,我也這麼認為。」

  主播又問:「那請問你是她的支持者嗎?」甲男人欲言又止,再次示意乙男人回答。乙男人果斷地道:「也不能這麼說,但不能否認她是對社會很有影響力的女人。」甲男人一臉脫難的模樣,鬆一口氣,說:「他講的就是我所想的。」

  這兩個男人的嘴臉,我看得很厭惡。為什麼否認?為什麼急於劃清界線?為什麼顧左右而言他,不大大方方說:「我永遠不會忘記她的丁字褲」、「她主演的每一套 AV 我都珍藏起來了」、「她是我在現實世界裡的避風塘,我會懷念她」?男人就是有賊心、沒賊膽,見了不敢想,想了不敢做,做了不敢認,認了不敢要。一把年紀,心肝脾肺腎都開始衰老了,膽還沒長出來。

  唇主情,薄唇乃是無情相,難怪母親說,看男人先要看他的唇。飯島小姐真可憐,在最美麗的時候為這些不解風情的男人脫光衣服,最後竟換得一句:「也不能說我支持她。」

  不得不相信古人的智慧:「人一走,茶就涼」。最需要你的人往往最是無情。再見飯島小姐,但願天堂有你尋找已久的柏拉圖式性愛。

2008年12月23日 星期二

我的費藍明高

  我真喜歡跳舞的時候。

  穿上舞鞋,腳掌釘在地板,手腕轉動如花之放合。心很重,但身體輕若無物。要優雅地展現力量,不能粗暴,更不能過份柔弱無力。要美麗,但不能費盡力氣去強求。要響亮,但不能掩沒自己內心的聲音。就連呼吸,也有自己的節奏。

  我什麼都不想,專心致志,緊盯著導師的肢體動作,每一個細微的變化我都要模仿,直至它自己成形。天下大事無過於一個方寸之內的腳步。我站在排舞室內,如鳥一樣飛翔。

  我內心平靜如湖水。

孔雀

  某先生說:「責任完全在我,是我以一個成年男人發揮魅力,在夜場孔雀開屏的惡果。」事不關己,口誅筆伐此等傻事我不願做,我想說的,只是孔雀。

  生物學家指出孔雀之所以開屏,主要有兩種假設:第一種是「性選擇」說,每當孔雀到了繁殖期,毛色煥然一新,不趁機求偶,實在暴殄天物。雄孔雀為求雌孔雀的垂青,經常用張狂而美麗的羽毛、翅膀和尾屏,刺激她們的慾望與愛情。(其實又不單是開屏,還有舞步、回轉、奏鳴、弄姿、抖尾等等,總之無所不用其極。)

  孔雀的繁殖期每年一次,這說明了一切只是周期,一種動物性本能。而男人的動物性,則使他們成為性動物。

  第二種是「不易被捕」說,學者又認為孔雀開屏,只是一種對外在環境的本能防衛反應,簡單而言就是警告敵人說:「我比你強,你別枉費心機。」這是示威、是戒備,是先下手為強。因為沒有一隻孔雀的開屏是為了被捕。

  孔雀是一種冷酷、機伶而攻於心計的鳥,關於孔雀的軼事無數,當中劉克壯寫:「初來毛羽錦青蔥,今與家雞飲啄同 ... 因笑世間真贗錯,鏽身翻得上屏風。」最為深刻。此中有真意,欲辨已忘言。有人修行深,有人修行淺,箇中深意還是各自領會。

  某小姐的婚訊,讓我想起涼州詞最後兩句:「醉臥沙場君莫笑,古來征戰幾人回?」其實人,說到底離不開一個賤字,而世間犯賤的人都樂在其中,快樂又何罪之有?反正我們都各有地獄,有待破除,當你照鏡的時候,你也會學懂不再嘲笑別人。

  窗外,風和日麗好年華,孔雀開屏固然殺機處處,但孔雀的背影才最令人傷感。

Riesling

  街外酒館的 House White Wine 質素都一般,云云選擇中,Riesling 好像比較可以入口。它的酸度很輕,讓人感覺到葡萄成熟的美好,甜美而不羈,像生命豐收的中年人。我記得 Riesling,因為我記得你。

  今晚在朋友家裡喝了幾杯,微微的醉,輕輕的甜蜜,難以言喻的冬夜。我發現我的生活裡,幾乎不可以沒有酒,感謝有朋友在身邊,陪著,儘管更多的時候,我是一個人而不敢去碰任何酒精。

  我喝酒真的只為了自己。信不信也好,我愛上每一個人,也是只為了自己,至少讓我確信,我還有那個能力,愛的能力。不論是悲哀的相遇,還是愉快的告別,哭泣,但我一直微微笑。

  不過是命運,不過是煙雲,唸書最多的人會困囿於知識,多情的人總是為情所害。我不怪任何人,我只怪我自己,行李重到一個地步,連飛機都飛不起來,天空海闊,但離別每每讓人感懷身世。

  生命裡頭有些事情,不敢說,不敢想,只因過於沉重婉轉。世界愈大,愈彰顯我們的渺小。

  公路上他開著車,時速接近一百四十公里,快得讓人忘記速度,彷彿世界本來的模樣便是如此,每一次擦身而過後,都急不及待地互相遠離。我知道,他企圖幫我把往事甩到身後,他不知道,燈光之外我拖著的影子,比心事還要漫長。

  我無意渲染憂傷,但黑夜裡,前路茫茫的人總是輕易掉眼淚。

眼淚不流淚

  當我環顧周圍,發現在深不見底的黑夜裡,大家都睡熟了,微微打鼾。這時,我覺得是一個良好的時機去默默流淚,為哀悼過去,為記念未來,為追隨每一個不斷流逝的當下,為了證明愛不是遺忘,苦難不是記憶,悲傷不是一場幻覺。

  一切準備就緒,往事了然於胸,然後,心裡默念:可以讓眼淚淌出來了。那一刻我才發現掛在嘴邊竟是一個淺苦的笑,代表理解,也代表寬容,心有不甘,然而一無可為。

  眼淚從來都只是過程,而不是答案。再大的難關,也可以用這樣的一個苦笑來消融,除卻笑著迎接,我想不到有什麼方法,可以抵受生命裡各種撲面而來、呼嘯而過的痛楚,與麻木。

  人生,就這麼八個字:風霜雨露,千帆過盡。

把戲

  「我已經不會再等待。生活把我練就成一個急功近利的人,我沒有可以浪擲的青春,而愛情它不是現在,就是永不,時時刻刻都迫在眉睫。我要在眼淚掉落之前,盡情歡笑,彷彿一個身無長物的人,只能瘋狂透支。」--《舞女》

  我又看見了一個日漸成形的故事,真好。最近不斷讀著安妮寶貝、張愛玲和杜拉斯的一些句子,百般滋味,不知如何說起。尤其是杜拉斯,她的靈魂讓人生出疼痛感,我們這種人還去寫作,實在是慢性自殺。

  寫小說是我們把死亡攤成是一個長劇來演的把戲。

The blower's daughter

  一首不停地唱著 " I 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 " 的歌,最尾竟然非常鬼祟地加一句 " till i find somebody else " 才真正完結,我個人認為填詞那位實在非常懂得現代人的愛情的殘酷之處--是現代人的愛情,不是愛情本身。

  這證明了有些事情雖然不是真理,在商業社會裡,卻會被迫成為真理。

世俗

  作為一個人,我已活出了人的本質:孤獨。

  康德說是拋擲,我說是遺棄,抹去那份狠心和決絕,是遺棄。因為不是每一個被遺棄的人都需要同情。因為我孤獨而且快樂,並準備好隨時迎接撲面而來的短暫的幸福。

  生命的底蘊深不可測,如同海洋。而我們只是偶然點水的蜻蜓,卿卿我我,一刻就要傾覆。於是我愛世俗的生活,華衣美酒,亮麗的陽光、銷魂的月色 ...... 它們是一張防鯊網,一塊警告牌,一句朱紅色的標語,時刻告訴我生命多麼美好,提防我掉落靈魂的深淵。

辣子

  「不吃辣的怎麼胡得出辣子?」是的。除了李安。

  為了要胡出辣子,我非辣不吃。我舌頭已染上最哀艷的深深的猩紅。生命裡最悵惘的事無過於是愛情,良辰美景,鏡花水月,我們卻督信這場無常的幻覺。如同最華麗的筵席,一開始已是尾聲。一切劫難無可挽回。

錦衣夜行

  對於生活,我既愛且恨,但無法阻止它的行進。於是我跳舞,我寫小說,我拍照片,我跟喜歡的朋友相聚,我們喝酒,我做盡一切令自己快樂的事。因為我自私,又自戀,既偉大,又卑微,所以我知道讓自己快樂的秘訣是什麼。

  現在我活得很好。並且,會愈來愈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