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9年3月31日 星期二

紅酒杯與電車男

〈紅酒杯〉

  看一個人是否懂得享受美酒,看他用的杯子。

  我是典型的處女座,在我所在乎的事情上,我總是對細節一絲不苟,苛刻再苛刻,刁難再刁難,近乎精神潔癖。

  我生性貪杯,尤愛紅酒。四年前在 OVO 買了一雙紅酒杯,高足、口腹皆寬。輕敲杯邊有「叮」一聲響,甚為清亮,便知此琉璃又脆又細,加上薄,而經得起敲,是精品。

  把杯子帶回家後,一直放在櫃裡,等閒不敢驚動。好幾次朋友結婚、生日慶祝,想過將之轉贈有心人,卻又捨不得。這雙杯子是我的珍寶,如同多年前,我在巴黎買的一條 Versace 勾花藍領帶,何其精緻而陌生。我仍然在等那個人出現,或回來。而等待是一種享受。

  這些年來喝酒無數,但我一直沒動用過這雙紅酒杯,無他,無酒知己而已。但是每次搬家,不論到了什麼地方,我還是執著地把這雙杯子帶在身上。只是有時獨酌,另一隻杯子孤伶伶,便覺無癮之至。

  但後來還是用了。

  某個晚上,我一個人醉醺醺地在屋子裡走來走去,不小心把那雙剛用過的酒杯,打碎了一隻。我不知道那隻是他用過的,還是我用過的,我只知道那其實是一個預兆。物忌全勝,人忌全美,但我把碎片拾起來,仍舊捨不得丟棄。因為精品碎了,仍然是精品。但愛情碎了,我不知道還是什麼。

  如今兩隻杯子仍放在櫃裡,只是已經不再是一雙,喝什麼酒,已無關緊要。因為一隻碎了,至於另一隻,我曾目擊別人擅自拿來當裝飾品,裝點水,放兩朵浮花在上面,但竟無知會我半句,再美也是醜惡。我震怒,然後哭泣,但那些人永遠不會明白我對這雙杯子的感情。

  前幾天又經過 OVO ,但已近關門時間,便不好打擾。我一個人走在皇后大道上,忽然明白,即使另一隻杯子也打碎了,我還是不會丟棄它們的。我回家會找一個平平無奇的盒子,把這些碎片裝起來,藏起來,從此不見天日。

  以後我喝紅酒,就拿著瓶子喝。


〈電車男〉

  電車往屈地街電車廠方向行駛,我一上車,赫然看見那司機,竟然是胡軍!不不,是我眼花,但眼前人實在有九分像胡軍,一分像賊,我頓時三魂不見了七魄。上車後,連忙衝上上層坐好,不敢坐下層,是恐妨自己會按捺不住,像色狼一樣把人家盯得渾身不自在。

  以陸上公共交通工具而言,我認為開電車的男人最有魅力。

  開小巴的男人一般粗野,連打招呼也是聲大大的,動不動就攪低車窗,往外面放飛劍,夾幾句馬經波經術語,總讓人疑心他開車只是副業,嫖賭才是正職;開的士的男人最陰沉,像羅拔迪尼路,一般紐約街頭的幽暗或潮濕;開巴士的男人最穩重,但還是冷淡,也許是常帶墨鏡的緣故;開地鐵的男人最準時,但也最沒精打采,像高倉健那種鐵道員是不存在的。

  唯獨是電車,它慢慢的,靜靜的行走,穩穩當當像一條船,那躂躂的車聲是接近永恆的節奏。它像是一條穩穩當當的船,但冷不妨一個急彎,就把你甩得神魂癲倒。

  開電車的男人長年累月在港島區行走,自不然染上舊式的自豪感。天荒地老的英皇道、黃泥涌道、屈地街或石塘咀,每條街都有故事,每個故事裡都有我們的過去,每次到達,他都像從時間深處駛過來。臨危不亂。

  坐電車有時讓我以為坐的是時光機,停站時,窗外風景凝住,我像回到不曾活過的時代:鴉片戰爭、塘西風月,禁娼、日治、重光 ...... 車要離站了,一定神,再看窗外繁華盛世,有點像,又有點不像,零零碎碎,何似在人間。

  我想寫一個關於香港的故事。

1 則留言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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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"以後我喝紅酒,就拿著瓶子喝"<------ i love this line, but try sake, the taste, and mood are even better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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